我並不知道柴應該怎樣劈。

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，我從來沒有劈過柴，甚至沒有見人劈過柴。此時雖有斧頭的木柴，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下手。

似是看出了我的無措，張又天嘆了口氣，親自示範給我看。

臨走時，他憂心忡忡地看著我，道：“能砍多少便是多少吧，等晚上打烊了，我來幫你。”

我點了點頭，笑道：“謝謝你，張大哥。”

他走後，我便開始埋頭幹活。現在的這副皮囊真的是嬌嫩的很，細皮嫩肉的，一看就知道以前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。然而以前是以前，現在是現在，人做錯了事，總要受些懲罰，即便是這樣的懲罰過重了些，我也得好好受著。

以後自然能夠選擇逃出去，但目前還不可以。

我要在這裏好好幹幾天活，待把之前的過錯彌補了，我就動身出發，去尋找柳如花。

我一定要找到她。

我學著張又天先前的樣子，一下一下地把斧頭高高舉起，再重重地落下。我的力氣很小，又沒有準頭，屢次砍空就算了，甚至有好幾次都差點砍在自己的腳上，但我仍舊堅持著。

先前無所事事，我只覺得自己的這一世隨便過過便可以了，吃遍山珍海味，逛遍大街小巷、大好河山，逍遙自在地過完這一生，人生也便圓滿了。可是現在我才突然發現，人活著從來就不是隨心所欲的，柳如花的下落，我總要找出來，這是我早已背負的使命，掙脫不掉的。

我這樣想著，盡管手上疼得厲害，盡管手臂已經酸困得沒有了知覺，我還是在不停地砍著。直到陸陸續續有腳步聲傳來，我才漸漸地停下手上的動作，直起身子看過去。

掌櫃的一臉震驚地看著我的身後，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，木柴雖堆了不少，但周圍的木屑和小柴到處都是，一片狼藉。

我心下了然，忙不疊轉過身去，俯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，一面說著：“掌櫃的放心，我很快就收拾好了。”

掌櫃的聲音略微發顫，道：“她……她平時不這樣的啊……”

說完又轉頭看向一旁的張又天，急道：“又天，是不是你嚇唬她了？！不然她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勤快，跟不要命了似的……”

張又天搖了搖頭，下一刻已快步跑到我的面前，扶著我起來，道：“別收拾了。”

“我可以的。”我說。

正要繼續，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，“她雖做錯了事，卻是無心之失，夏掌櫃如此待她，怕是有損功德。”

這個聲音……我手上的動作一頓。是柴東水！真的是柴東水！

我猛然站起身來，然而周圍的一切雖然清晰，可柴東水的五官卻是模糊得很。我身子一僵，下一瞬，已不由自主地擡起了手，想要去揉眼睛。

一根白色的絲線忽而纏在了我的手腕上。我掙脫不開，遂沿著絲線看過去，卻見絲線的那頭，正是柴東水。

“柴東水。”我喊他，沒忍住笑道，“原來你沒死。真是太好了，如花要是知道了，定會……”

掌櫃的嘴角抽搐了幾下，正想開口，卻是被柴東水身邊的小女孩給截住了。她的聲音裏帶著些囂張與跋扈，只道：“什麽柴東水，你不要以為你裝瘋賣傻，我們便看不出來……”

“雲兒。”我以為的柴東水開口呵斥住了她。我分明看到那個雲兒一副義憤填膺、氣勢洶洶的樣子，嘟著嘴道：“師父，她分明是……”

“不是。”他說。

我正聽得雲裏霧裏，又聽柴東水道：“女施主莫不是認錯人了，貧道乃是曇香山白雲道觀的清容道長，不是你口中的柴東水。”

“可是你的聲音和他的一模一樣。”我說。

他只是淡定從容地笑了笑，回答我說：“大千世界，聲音相似之人何其多，貧道的聲音了無特色，被認成別人也不足為奇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我說著，頓時收住了話頭。我想說他的臉也與柴東水長得一樣，可是此時此刻，我分明看不清他長得什麽樣子。這樣古怪的事情，我若就這麽說出來，又有誰會相信呢？

夕陽斜斜地掛在天邊，很快便沒入了屋檐之下。我便那樣直直地看著所謂的清容道長，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。

直到清容道長說：“那些盤子既是因貧道摔的，貧道便有責任。若要以劈柴補償，自然不能讓姑娘一人全擔了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我終於魂兮歸來，擰著眉頭問他，“你要跟我一起劈柴麽？”

清容道長點頭，“貧道闖下的禍事，貧道自然要自己收場。”

我敏銳地從他的話裏嗅出了些什麽蛛絲馬跡，接口便道：“你是道士，所以是會法術的，對不對？”

清容道長點了點頭。

我繼續問：“所以，方才我那一摔，是你故意施了法，讓我摔倒的，是不是？”

清容道長遲疑了一下，又點了點頭。

我手中還拿著木頭，一聽他這話，立即將木頭摔在了地上，橫眉怒目地看著他道：“我與你往日無怨，今日無仇，你為何要這般害我！”

“小歡，不得無禮！”掌櫃的呵斥我。

“是他無禮在先，我只是投桃報李！”我恨恨地看過去。

如果方才清容道長的回答毫不摻假，那他便不可能是柴東水。柴東水雖然武藝高強，但對於法術卻是分毫不知。而我當時摔倒的時候，渾身上下沒有一處遭到了襲擊，就那樣冷不丁地朝著地面撲了過去，雖然我不曾被人施過法，不知被施了法之後是什麽感覺，但我能夠肯定，當時定不是被人用武功控制住的。

既然不是柴東水，又對我如此無禮，我為什麽還要對他客客氣氣的？

清容道長點頭，說話的時候，聲音裏隱隱帶著一絲笑意：“女施主所言甚是，是貧道無禮在先，怪不得女施主生氣。”

我正要得理不饒人，再與他說道說道，卻聽她身邊那個囂張跋扈的小女孩道：“你別狗咬呂洞賓，不識好人心，我師父明明是為了你好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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